第十四州

若某日我封笔

三两弦|情何所起,如秋风绪


长平城门口,几个守城的小吏正在门口当值。

“如今南头已经打起来了,太平日子没多久喽”

“ 头儿,那这城……”话还没说完,就被他口中的头儿打了一下脑袋。

“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,那位还有一口气,咱就得守着。”说罢,杨峰自己叹了一口气。

惠帝沉迷丹术,昏淫无道,民间早就怨声载道。

南部的藩王揭竿而起,一路北上,京师二十万大军也一路南下,欲与起义军迎战。

元家,势如破竹,联合四地将领,兵分六路,连夺十三州,如今长平,怕也守不了多久了。

擦一把手中的挎刀,登上城楼,日子一天天的还是得过。

远方传来铁蹄的声音,卷起的尘土让他看不清这来的是何人。

城楼下的小吏大声地叫着他:“头儿!是顾家的旗帜!”

他急忙从城楼跑下,险些一步摔下,幸亏扶了一把小吏。

打马在前的,是顾家那远近闻名的女将——顾九瑶,一身红衣似风,在身后随一头青丝在空中飞舞。

“吁——”顾九瑶停在城门口,杨峰急忙迎上去。

“不知顾将军大驾光临,所为何事?”

“元家军队已至琴川,不出三日,必至长平,京师大军也驻扎在无定河畔,故家父有令,我等前来协助长平百姓北迁避难。”

“顾将军仁义。”守将抱拳,如今顾怀瑾带兵在塞外守天水城,边关异邦来犯,内部民乱,洛朝已是内忧外患,风雨飘摇。

城内百姓早有听闻风声,收拾好行囊的,出行倒也不难,只是这守城的,不能没人干。

“将军,头儿,我留下吧。”那位守城的小吏在二人纠结时,站出来说道。

“刘束,不行。”守将当即打断了他,刘束自幼父母双亡,邻里乡亲一人一口喂大的,整个刘家一脉就剩他一人了。

“头儿,咱们几个兄弟,能留下的也就我了。”那名叫刘束的小吏看了看几位兄弟,只有他最无牵挂。

“将军,我不走,我们一起留下。”

“对,我们不走。”

一青年开口,陆续也有几人开口,青壮年都愿意留在长平,等藩王而来。

“顾家会派三千家臣留驻长平,力保诸位无忧。”

顾九瑶无法留在长平,永州乃军事要塞,她不能不回。但是守城人以及城内的百姓她也无法不管,只能留驻兵马,毕竟顾家军都是从沙场上厮杀而下的,总比这些城内的人强一些。

“娘不走了,生于此,归于此。”长平三尺巷的一座二进院落里,躺在榻上的沈母拿着帕子掩口而咳。

“娘,我在呢。”沈容拉着母亲的手,一遍一遍的念叨。

母亲早些年为了抚养他长大,操劳许多,如今已经不起辗转奔波。

城内百姓纷纷逃亡,昔日繁华的长平,如今只剩城头上顾家赤色军旗在猎猎作响。

元家的兵马果不其然的在第二日暮色低垂时就来到了长平城外。

藩王的兵马训练有素,纵使知道是空城也不愿干扰这城内留下的几许百姓,他们并未进城,于城外驻扎,反而是朝廷的大军,不问缘由,直接破城,斩杀了那守城的小将。

沈容在暗处,望着白日里还同他交谈的小将如今已人头落地。

“沈公子,你是读书人,你能给俺写个信吗?”刘束挠着头,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。

“刘兄弟,客气了,写给谁?”沈容答应的痛快。

“俺娘给俺留了一封信和一枚白玉佩,说是俺爹给俺定的娃娃亲,但是俺爹娘没得早,俺也不知道那姑娘还等着俺不。”刘束望着自己的脚背,“俺想给她写个信,让她别等俺了,把这玉佩还给她。”

乱世流离,谁也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,沈容回家后就提笔写完了这封信,又给母亲熬好汤药。

正准备出门去将信给那刘兄弟,却看见朝廷的军队破城门而入,长戈刺入身体,血液喷薄而出,在昏黄夕阳下,触目惊心。而始作俑者却只觉习以为常,罢了还啐一口:“叛徒。”

沈容捏着手中的信和那枚冰凉的玉佩,双目泛红。

“好,卡,过,下一条。”导演的一声,镜头戛然而止,柏寒接过李木手里的纸巾,擦了眼泪,又继续坐在椅子上读剧本,下场戏不是他的。

剧本被他用记号笔标记的满满当当,柏寒望着台词,情绪低沉。

“世间的一粒尘埃落到你我身上,那便足够重到压垮你我的脊背。”

这句台词,是剧本中的,也是陈岁在高二那年作文中的一句话。

柏寒印象深刻,那时他还在纠结,是否要从理科转入文科,满心焦躁,随手揉皱着桌子上不知何时发下来的卷子。

“青春这一页书,从来不会为任何人停留,莫等交卷之时,才妄图悔笔重来。”

这是一份语文试卷的范文,在一众模式化议论文下,略带抒情的文笔勾起了柏寒的兴趣,他将揉皱了的卷子展开平铺在桌面上,读了起来。

题目早已经忘记,却依旧记得开头与结尾。

即使是微不足道的尘埃,却也能如山倾水倒,困住众人。青春不过几载,何不张扬一把,纵使此行不尽人意,却也不至遗憾终生。

说来也荒唐,鬼使神差,他如拨云见雾,找到了归途。

陈岁又把这句话加入了剧本中,柏寒想,小姑娘依旧是如当年一般,心思细腻。

若是帝王贤明,百姓安居乐业,藩王又怎会起义。

乱世需要英雄来终结,可当众人为元家兵马攻下长平而欢呼之时,又有几人去怜悯半分那葬身城下的守城的小将。

柏寒望着剧本,场外的纷杂并未打扰他半分。

守城的小将,不过是这乱世中的一员,若无战争,或许他会同一普通女子成亲生子,在城楼下做着些养家糊口的生意,又或许那个和他有着娃娃亲的女子还在等他……

可,这就是反抗的结果,乱世总要有人站出来终结,有战争就会有牺牲。

时代大山掀起的万丈尘埃,湮没了无数的故事。

柏寒不知,若有朝一日他面临着尘埃的降落,又是否有勇气,去以八尺之躯顶住这时代的千斤顶。

元褚派人清理战场后,又率大军北上追朝廷流窜的兵马。

沈容望着血洗过的长平城,他与母亲藏身家中地窖,倒也平安躲过一劫。

顾九瑶是在夜色深处时赶到的长平,此时元褚已兵至江州。

她是来借兵马的,元褚留下两千精兵。顾家主将均在天水城,苦战数日,如今被困于若水关。

顾九瑶决意借兵支援,长平处于天水城与永州之间,的确是能最快到达天水城的援兵。

新任的守城将领将顾家留在此处的顾家军送还给顾九瑶,又将元褚的兵马分走大半前去支援。

“多谢,陈将军此情,顾家没齿难忘。”顾九瑶于城外点兵,哪怕只有八千良将,她也要为父兄破一条生路。

“顾将军言重,顾家为抵御外敌,我辈自不能袖手旁观。”那姓陈的将军虚扶住顾九瑶的双臂,不肯受她这一谢。

沈容借着月色隐身在城墙下,空气中依稀弥漫着血气,他一介文人之身,竟也在这乱世对生死习以为常。

本是想趁着夜色来为那刘姓小吏收尸,却不想遇到城外点兵,只好等在城门口。

顾九瑶既已借到兵马,那便不再多留,临行前,她问那位新上任的陈将军,前些日子留在长平守城的小将可还安好。

陈将军随元褚攻入长平不过三日,又忙着收拾残局,对城内自然不熟,是以根本不知顾九瑶口中的守城小将。

“那位小将,已经战亡了。”夜色中,沈容开口道。

顾九瑶从马上看下,果不其然,沈容背后一卷凉席。

她早就看到沈容在城楼下。那日长平百姓撤离之时,他亦在人群中,虽不过一眼,却让顾九瑶记住了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。

顾九瑶下马,走至沈容身侧,望向他身后的凉席。

将赤色披风解下,覆在凉席之上,虽无一言,却又胜千言。

做完后,顾九瑶同沈容点头,便欲折身上马。

“愿将军百胜,再无乱世别离。”

沈容在顾九瑶身后轻声开口,顾九瑶脚步一顿,她并未回头,可沈容却发觉,她的步伐踏的更加稳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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